能夠天馬行空、恣意揮灑「想像力」的人,確實人人嫉妒,尤其像我這種先天不良,後天又失調的人,看到有人不受拘束想東想西,會越看眼越紅,紅色的雙眼不時慘雜羨慕,近幾年來,嫉妒、羨慕不知不覺溶合,轉化成衷心的欣賞。最近,欣賞的目光,經常投向日本動漫導演細田守身上,不管他是不是推出新作,不忘追著他的動向。
細田守的長篇作品不多,少少的三部,每看完一部,更是五體投地臣服在他的腳下,他的想像力以天為極限,手法清新不著痕跡的自然展現,但是,無論他思考如何奔放,會完美無缺的拉回「人性」,其實,人類社會或說人生,最缺乏的就是「想像力」。
細田先生的第一部作品「穿越時空的少女」,賦予17歲少女真琴穿梭時空的能力,觀眾跟著她在不同時空中來來去去,她忙著修正錯誤,忙著達到完美,她忙到故事結束前幾分鐘才靜下來,這時,她領悟「喜歡一個人」是怎麼一回事,能夠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間短的可以,每一秒都是完美,在這稍縱即逝的片刻,細田守細心將時間靜止,真琴和喜歡的人面對絕美夕陽所點綴天空,他簡單的告訴觀眾:「時間永遠不等人,何必浪費時間追求完美?」。
「夏日大作戰」是細田先生的第二部作品,他將宅男最愛的線上遊戲搬上大螢幕,和觀眾共同體會打game的刺激,同時,輕鬆探討「未來」。他用色大膽的展現虛擬世界,藉以對照實體世界的限制與單調,在真實與虛擬之間,親情、愛情和友情成為最佳平衡點。在酷熱的夏天,有消暑的西瓜,開心的Party及美麗的煙火,在歡笑、淚水中,觀眾不難預期,未來,會在現實與虛擬交錯中前進。
「狼的小孩雨和雪」是細田先生最新創作。「狼」變成「人」是鄉野傳奇的體裁,狼經過千年修煉,幻化成人,每到月圓,狼會現出原形,到處傷害無辜的人;細田先生若以相同的觀點,激化狼和人的衝突對立,恐就落入俗套了。
故事中,彼從小活的不自在,他有個深藏的秘密,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他孤單生活在角落,因為,他揹著「狼人」這個十字架,他不敢靠近任何人,直到他和花相遇,一個完全不在乎他是狼人的女孩,失去家人的花,單獨在東京求學,彼和花是二個寂寞的靈魂,他們幸運找到彼此,他們是相互依靠,互相扶持的夥伴,幾年過後,他們又增加了二個同行的可愛孩子,女兒「雪」,兒子「雨」。
兒子雨出生不久,彼在意外中過逝。留下花孤零零照顧孩子,雪活潑好動,生氣時會變成狼,雨則是個愛哭、內向的男孩,二個姐弟玩起來,狼性會大發。
家要有二根柱子才撐的起來,只有花一個人的家,不容易也很辛苦,孩子會生病、吵鬧,需要長時間的教養和關愛,不僅如此,花要時時擔心,害怕鄰居知道雪和雨是狼的孩子。花靠著彼留下的微薄存款,在東京狹小的空間,獨立又無援扶養二隻小野獸。
花是人類,只能在書籍中,摸索教育狼小孩的方法,她不希望孩子忘記早逝的父親,忘了他們是狼的事實。在樓高地小,處處水泥高牆的大都會,偶爾到小公園散步的孩子,那聽的到原野呼喚,為了避人耳目,也為了啟發孩子的野性,花決定全家遷居鄉間。
鄉下花用少,靠著耕種,是可以自己自足,最重要,雪和雨遠離人群,不再受限環境,能夠盡情跑、盡情跳,隨時變身為狼,可以試試狩獵技巧。在合適的地方定居下來,花的新挑戰才開始,她要修繕借住的老宅,她要學會耕種。
為了學習耕種,花和隣居交往,開朗大方的雪在人群中十分自在,向來害羞的雨常躱在媽媽的身後。喜歡接近人的雪,吵著要上學,花對雪進入學校,有著緊張和不安,她煩惱雪無法跟上一般人的生活步調,更怕暴露雪是狼人,拗不過雪的花,嚴格訓示雪,關於狼人這件事,必須緊守祕密,在所有人面前,不可以變身為狼,想變身為狼,必須唸著媽媽教的咒語。
一半狼的雪,她的興趣和喜好,跟同學有著天地遠的差距,雪盡力融入學校生活,雨則對學校興趣缺缺,幾次被高年級生霸凌後,他常常翹課。花是思想開放的母親,想上學的雪,她全力協助,不想上學的雨,也不勉強,她試著幫雨找到不同的學習方式。
她帶著雨到鄉公所接受鄉野導覽員訓練,希望雨可以多瞭解自然生態,在鄉公所的動物收容所,她看到一匹年邁的狼,她牽著雨站在籠子前,問著狼:「這孩子有一半狼的血統,請教我,應該怎麼教養這個孩子?」,籠子裡,狼目光困惑望著這位年輕婦女。鄉公所的職員走到籠子前,花忍不住問:「這是野生的狼?」,職員不解望著花,回答:「收容所的動物全是人工繁殖,人工照養,這匹狼不是野生的。」。這個答案,花有說不出的失望。
生命總會找到出口。雨在深山中找到老師,拜師狼群長老的雨,擺脫從小愛哭又軟弱的個性,勇敢接受磨練,他學會如何管理狼群,他知道怎麼跟其他動物協商,他能分辨花草樹木,他懂得空氣中濕度的變化,他變強壯了。
花的二個孩子,分別走上二條不同的路,身為媽媽,她尊重孩子的選擇,孩子長大離開家,花又一人。這次很不同,只是彼、雪和雨不在身旁,她並不是形單影隻,在認識彼,有二個孩子後,她學會暢開心扉,接納鄰居、遊客和同事,也懂得走入別人的世界,她不再孤單一個人。
「狼的孩子雨和雪」有許多不可置信的童話原素,狼可以幻化成人,狼和人會相愛,人可以生下狼的孩子,狼的孩子有時是人,有時是狼,這些細田守無邊無際自由發揮的想像力,淡化彼與花分離的感傷,減輕單親媽媽的壓力,但是,他想傳達的意旨,可是嚴肅不馬虎,因此,這部作品更加生動感人,相信在時間經過,觀眾想起鬧脾氣的雪,突然冒出耳朶變成為狼的可愛模樣,應該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細田守的作品構圖優美,停格處有如一幅賞心悅目的畫,輔以光影的變化,製造畫面的層次,為了增加立體感,利用角色間對話音量的大小及回聲,觀眾感受到人物間的距離和空間的廣闊,每個小小的細節,包括下雨、下雪的場景,不僅用心,連觀眾沒有淋到雨,沒有摸到雪,也能知道雨流動的速度,及雪的輕柔觸感。
細田守精緻刻劃的故事,當然不是一段淒美的狼人戀,也不是人養大二個狼孩子的神話。細田先生想說的是,不管你是否覺得自己與人群格格不入,都有機會遇到瞭解自己的另一半,二人會從此幸福相守,但是,相愛,不保證可以天長地久,有可能有人會先走,被留下來的人要撐起一個家,扛起照顧孩子的責任。
年紀小的孩子是半獸半人,耍野吵鬧本領和禽獸基本上沒差別,生病的孩子會耗到大人體力不支,精神恍忽,不知道該把孩子送去看醫生,還是看獸醫。半獸半人的孩子不能關在狹小空間,必須帶出門放放風,如果能在自然原野中成長,會更健康快樂;父母看著孩子帶著天真的表情,無拘無束的玩耍,聽著他們打鬧的笑聲,會忘記所有的辛苦,分不清現實和幻想的以為,自己養的是小寵物。
孩子是父母的考驗,伴隨孩子成長,父母會不安與懷疑的自問:「這樣教孩子到底正不正確?,應該把孩子送進體制內接受教育,還是讓他在自然中找答案?」,父母正苦惱的在書中找解答,緊張的遊疑不定,抓不到方向時,孩子本能會找到學習方式,這時,為人父母,必須盡全力從旁協助,不必多加干預。
為人父母的,永遠覺得對孩子的照顧不夠,沒能給孩子些什麼?其實,孩子有愛就夠了。每一天,孩子吸收萬物的滋養成長茁壯,不停學習獨立,也懂得規劃將來,時間到了,自然而然走上自己選擇的路,到了那一天,父母不能用年齡來判斷孩子是否長大成熟,必須懂得含淚歡送和祝福。
父母對孩子的愛,不會有止盡,孩子長大,父母必須尊重孩子的選擇,最重要也最難,時候到了,要學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