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  

在記憶中,小的時候逢年過節,親戚朋友聚在一起,每家少則2個,多則5-6個孩子,一堆小孩年紀上下差不了多少,玩起來不是蓋的,吵都吵死,加上每家媽媽罵小孩的聲音,屋頂都快掀了。一堆小孩中,大表哥的年紀很尷尬,偏偏不是小孩,也不是大人,跟小孩玩覺得煩,大人的話又搭不上,每到年節,只好隨便找個藉口,匆匆逃出門。

有時,來不及逃,會被一群小鬼纏上,大家死都要跟著他,就這樣,很無奈,帶著一群吵死的小鬼到「光華商場」和同學見面。見到同學,立刻想甩開跟屁蟲,又怕弄丟其中一個,回家難交待,於是用字簡潔的宣布:「2小時後,門口集合,回家,逾時不侯。」,轉身就走;那知小鬼們繼續跟著大叫:「怎麼走到門口啦!!會迷路。」,他不耐煩邊走邊大叫:「跟著厠所尿騷味走,就能走回門口,不要跟著我。」,小鬼們不放棄跟著問:「又沒手錶,怎麼知道2小時過了沒?」,表哥和同學加快腳步,回頭大吼:「白痴,不會問別人嗎?不要跟著我。」,就這樣不負責的閃人。

一堆小鬼開始「光華商場」的探險之旅。光華商場每家店都很小,賣的多數是舊書,有的用尼龍紅繩綑著隨便堆在牆角,有的明顯浸過水,有的書好像是新的一樣;有賣日本漫畫、畫冊、寫真集、明星照片,也有硬皮的三國演義、兒女英雄傳、紅樓夢,也有參考書、外文書、教科書,也賣當年貴三三的CD和樂器,跟現在的yahoo有的拼,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

當年的光華商場是在光華橋下,二樓好像賣電器,地下室則是賣舊書,走道狹窄,沒什麼窗戶,大白天也必須靠白色日光燈照明,每家店靠很近,隔壁老闆窩在舊書堆吃麵,站在對面商家也知道吃湯麵還是乾麵,如表哥所說,空氣中有一股化不開的尿騷味,但無損小孩冒險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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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看店的老闆都上了年紀,連蒼蠅都懶的趕,那有力氣趕客人,書可以亂翻,小孩好奇想偷看的書,放心,不是用繩子綑著,就是緊緊密封,想拆開透明封套可是要付錢買回家。那個下午,就蹲在轉角的小書攤翻著一本橫著寫的外文雜誌,內容不必多說,一定是不懂,雜誌中有大量精美又特別照片,是當時難得一見的外國動物、風景、人物,很吸引沒見過世面的小孩,一邊好奇翻動著雜誌,一邊聽著收音機正播放的流行歌曲,跟著蔡琴低沉的歌聲,暢遊神祕世界,不知2小時到底多長,又不好意思開口問陌生人,沒將一本雜誌翻完,就乖乖順著尿騷味走回門口等表哥。

回家的公車上,很興奮告訴表哥:「我長大想要環遊世界。」,表哥翻白眼冷哼了一聲:「去那都好,下次記得,別跟著我。」。

長大後,跟同學去過光華商場二、三次,白色的日光燈沒變,空氣中的尿騷味沒散,不知為什麼?不再有探險的感覺,不小心誤闖一些店,不止宅男尷尬,自己也會很害羞,找二手書開眼界的樂趣不在。跟二手書的情緣就斷了,只在記憶中,留下表哥帶著一群小鬼到光華商場的那個下午。

本來以為,有些感覺消失就消失,再也找不回來,剩下只有記憶,這些記憶,可以溫暖失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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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台北出現不少有心的老闆,願意反向的走入二手書市場,每家店的風格突出,除了「書」之外,店內雜七雜八的東西倒也不少。在萬華龍山寺附近的莾葛拾遺,店家將「二手」的氣氛營造的相當出色,才走到門口,就收到老闆傳達的濃濃「二手」迅息。

老闆精準擊中客人心中的「二手」情懷,從舊書到一些小雜物,將已斷線的「二手」情緣接了回來,翻著架上的舊書,不知為什麼?當年蹲在光華商場小書攤的開心,回到心中,雖然少了白色的日光燈和尿騷味,心裡有著從照片發掘新世界的激動,但又有點小小不安,深怕過集合時間,表哥不等我就回家,有點捨不得放下雜誌,又怕不快點走會忘了來時路,那個下午體會到,探險混合各種奇特的心情。

2006年,光華橋下的光華商場拆了,一直以為自己很瀟洒,對於過去,不會緊抓著不放,坐在莾葛拾遺的小角落,才知道很多事是自我催眠而麻醉,所以不在乎,從沒真的讓過去成為過去,想到這,隔了6年多,才為舊光華商場流下不捨的眼淚。

時間好快,逢年過節,表哥不再急著逃離一群小鬼,也很樂意帶長大的小鬼頭一起出門,很可惜,誰也不想跟。倒想找一天,帶著他到莾葛拾遺走走,不知看到這個充滿懷舊風的舊書店,他會有怎樣的心情?期待那一天。 

莾葛拾遺 http://www.rbc.id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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