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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書的摘要寫著:「1950年代美國緬因州監獄,在獄中的犯人........」,光看這短短的一行字,讀者恐怕會搖頭、放下書,然後走人,監獄及犯人是相當沉重的體裁,在市場上很難佔優勢,因為多數讀者有趨善避惡的心態,喜歡輕鬆沒有壓力的情節,畢竟僅有少數人想知道背負謀殺罪名,被處以終生監禁的犯人,是如何在獄中如何度過絕望又灰暗的餘生?

以監獄及犯人為主角,想要具有可看性及吸引力,挑戰創作者的想像力及說故事的技巧,因為,平凡如我們,或許會做些小奸小惡的壞事,很難想像在街頭逞凶鬥狠,或是泯滅人性的殺人、放火,所以,我們無從體會將餘生和監獄劃上等號的心情。

在史蒂芬(Stephen King)選擇說一個監獄及犯人的故事,不僅考驗自己,也挑戰市場的接受度。「大師」之所以被稱為大師絕非浪得虛名,大師也不會隨便出手,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史蒂芬的The Shawshank Redemption(蕭山監獄的救贖)推出後,隨即霸佔暢銷書排行榜,造成市場熱潮,最後甚至改編成電影「刺激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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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是位說故事高手,透過虛構的人物,栩栩如生呈現蕭山生活,讀者不至於覺得枯燥乏味。他巧妙藉由獄中殺人犯Red,以第一人稱方式進行故事的鋪陳,當讀者以為Red在描述獄中雜七雜八的瑣事,事實上,在不知不覺中,史蒂芬在讀者腦中挖好地基,建了一座牢牢地蕭山監獄。

史蒂芬在字裡行間不經意的透露蕭山(The Shawshank Prison)的「專門性」,及其住客的「特殊性」,簡而言之,「蕭山」專門收容殺人、放火、闖空門及重傷害的重刑犯,一般人進不去,進去的出不來,別說犯人聽到蕭山毛骨悚然,連上帝也懶的多看蕭山一眼。

堪稱人世間凶神惡煞聚集地的蕭山,絕非等閒之地。獄中各項嚴格的規定,再凶狠的犯人有絕對服從的義務,因此,他們平日各司其職服著勞役,然而,私底下,他們有著「精密」的分工,有人專營走私;有人牆裡牆外都是強暴犯,且對像不分男女;有人則化身為稅務諮詢員,負責打理獄中上上下下稅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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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獄中,住客也好,執法者也好,在絕望的環境中,學會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時間久了,紛紛遊走於合法與非法邊緣。獄警身為執法者,必須嚴格管理犯人,維持獄中秩序,在長時間應付社會邊緣人後,他們日漸極端化,是以暴制暴的高手,也知道凡事要睜隻眼閉隻眼,當一堆窮凶惡極者關在一起,監獄形同壓力鍋,不適時放點氣,很快就爆炸。獄警利用正邪二立的地位,合理化自己違非作歹的勾當,他們偷渡禁藥賣給犯人,典獄長則利用囚犯承包工程。蕭山匯集了黑與白,然後,混合成為灰色。

蕭山四周圍著厚實的灰牆,牆裡、牆外是二個世界。以蕭山為家的人心知肚明,灰牆外的世界,他們難以立足,在監獄複雜體制下,犯人屈服於法律與規則,相互建立層層緊密的結合關係,監獄生活將他們制約,不管以前個性怎樣,對人生有那些堅持,在這,犯人被圍牆圍住,也被規則綁住,更被「關係」困住,監獄生活在無形中,教化或說馴化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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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籠子裡,生活10年、20年或30年,犯人習慣欄杆的存在;在籠子裡,擁有一張大學文憑,就能站在小小金字塔頂端,很諷刺,監獄制度盡其所能馴服帶著獸性的鳥,一旦鳥兒乖乖聽話,就會被釋放出鳥籠。有天,回歸社會,鳥會發現,在茫茫人海,自己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帶著污穢過去的人,不見容於社會,無法自力求生。於是,鳥設法飛回鳥籠,如果飛不回籠子裡,至少要回到附近,最後,用力撞擊籠子上的欄杆,頭破血流倒地死於籠子下。

Red口中的「蕭山」帶著灰色的絕望,住客在走入蕭山前,腳就跨在黑白二條線上,儘管試著保持平衡,還是跌入萬丈深淵,所以,在潛意識中,對於希望、自由、美好、快樂,早就放棄;身陷囹圄,理所當然,他們接受「希望」是妄想。

很多讀者會問:「Red如何成為蕭山的住客?」,Red二十啷噹歲娶了富家女,長期遭受老丈人的戲謔嘲笑,以及不信任,久而久之,心生怨念,為了謀取高額保險賠償金,他製造假車禍殺害妻子,不慎也奪走隣居二條無辜的生命,緬因州沒有死刑,所以入住蕭山,終生不得假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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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成長於社會邊緣,成年後長期生活在扭曲環境,Red可以輕易分辨誰是同族,誰是異類,銳利的雙眼告訴他,Andy Dufresne絕對是異類,異類怎麼會入住蕭山呢?雖然好奇,他只能不動聲色默默觀察,隨著Andy居住蕭山時間日久,二人間產生絕妙又少有的互動,他們慧黠的對話總能輕扯讀者的神經,讀者因此停不了手,書一頁一頁往下翻,一路跟著RedAndy瑣碎又無味的生活一直往下走,邊走邊猜,這個故事到底要帶我們走到哪呢?

對全世界每座監獄來說,Andy應該都是異類。他的出生、他的成長、他所受的教育及他的社經背景,跟其他住客相較,有著天與地般的極端差距,如果,其他住客入住蕭山是「應該」,Andy一定是意外。至於,Andy生什麼意外,不幸成為蕭山一員?

Andy的老婆幫他戴了頂綠帽,綠雲幽幽罩頂,他咽不下這口氣,說什麼也不願意離婚,再說,他是前途似錦的銀行家,對方是什麼呢?也不過是個鄉村俱樂部的網球教練,地位相差懸殊,他怎麼拉下臉來認輸呢?但又不能否認與太太情已逝,這不表示他必須犠牲自己,成全那二個人,他不想淪為全天下的笑話。Andy看事情的眼光,全然從輸贏、驕傲及自私的觀點出發,於是賠上太太的生命和自己的後半輩子。

在意外中,Andy走入凶案現場,太太及網球教練的屍體冰冷躺臥在家裡的一角,還來不及從驚嚇的場面回過神,警方已經到達現場,Andy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陷於百口莫辯的情況,被送進蕭山。Andy心裡清楚,自己不是十惡不赦殺人犯,之所以心甘情願承受蕭山,全因對太太深深的愧疚,所以蕭山是他自我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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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山,完全符合達爾文「適者生存」的理論,強勢的物種將其他弱者當食物,毫無疑問,弱者必定被消滅,想要存活,就要將自己變的比強者還要強,比強者還要狠,或依附在強者底下,失去自我唯唯諾諾過著卑微的生活。Andy一位養尊處優,在社會上備受敬重的銀行家,如何脫掉禮教的外衣,馬上成為逞凶鬥狠、心狠手辣的強者呢?還是他可以放下身段,任人踐踏,開始聽命於強者呢?

Andy不是空有學歷的草包,他懂得如何破解達爾文的迷思。以他的能耐,是無法扭轉所處的劣勢,蕭山猶如一灘波瀾不驚的死水,任誰也無法改變,但是,依Andy的智慧,他知道在蕭山呼風喚雨,不是那些空有拳頭的惡漢,是穿西裝打領帶站在至高點的典獄長,在現實狀況中,他的獄友們不過是這位自認為白領菁英的棋子,再凶、再狠還不是要任他擺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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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菁英階級,無疑Andy的聰明才智在典獄長之上,但是,蕭山是肉弱強食的環境,無法依世俗標準論輸贏,Andy耍了手段,依附典獄長的羽翼之下存活,表面上,他聽命於典獄長,替他將不法的黑錢洗白,因此,換得他想要成立圖書館的許可,事實上,是誰掌控了誰呢?

Andy和獄友閒聊時,意外得知殺害妻子的真正凶手,於是,他要求典獄長重啟調查,對於他所提出的要求,典獄長當然嗤之以鼻,甚至將Andy的獄友移往其他監獄,「典獄長」不就應該依法管理監獄,依國家制定的法律,無法公平合理取得應有的正義,Andy看透法律、公平及正義的背後,有一雙操控的手,這雙手和那群只懂暴力的犯人,有何不同呢?用20年的時間彌補對妻子的虧欠,懲罰自己的自私與驕傲,應該夠了,他決定要「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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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風雨交加、雷聲大作的夜晚,Andy帶走他為典獄長洗白的黑錢,爬過20年來小心開鑿的祕道,憋住呼吸游過髒臭無比的化糞池,離開蕭山。Red在得知Andy以戲劇性的方式結束牢獄生活,會心一笑的想:「他涉過骯髒污河,滌盡罪惡,在彼岸重生。(Andy Dufresne, who had waded in shit, came out clean on the other side.)。」。

Andy離開後,Red繼續以蕭山住客的身分述說Andy的越獄事件,許多人會說:「Andy很聰明,也很幸運,所以才能成功逃脫。」,Red可不這麼想,依過去30年來的經驗,他知道聰明和幸運無法成功逃離蕭山。

Red很清楚,任何剛進監牢的人心情是何等的浮燥與不安,獄房狹窄的四面牆可以將正常人逼瘋,更何況像Andy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擁有社會地位的人,每天面對度日如年的牢獄生活,如果不分散注意,鑽牛角尖的想東想西,無異逼自己走上絕路,挖牆鑿洞這件事單純只是Andy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人在絕望時,能全心全意投入一件事,會撫平不安的心。在開始挖洞之初,Andy所想的應該是,與其浪費時間在無聊的踱步,心煩意亂的擔心,不如全神貫注做一件事,在做這件事時,心自然沉澱的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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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獄生活日復一日的過,挖牆鑿洞這件事成為Andy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上厠所、吃飯一樣,是每天要做的事,他並沒有假設要在多久時間內,達成什麼目標,因為,他知道不確定的假設或預測,會阻礙他,讓他再也不想拿起小槌子,他會放棄每天該做的事,「放棄」意味著他將走上一條回不了頭的不歸路。每天做著該做的事,心就安,時間久了,祕道通了,逃離蕭山的目標自然水到渠成。

Andy被囚禁在蕭山這座大沙漠裡,照理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乖乖坐以待斃,但是,他在荒漠硬是找到甘泉。Andy擅用自己的金融專業,雖然困在獄中,仍不鬆懈的與時俱進,不但強化稅務法相關知識,更協助獄友處理複雜的銀行文件,他是獄中的模範,更是一號人物,礙於現實,只能待在厚實圍牆內,但是,他還是有辦法取得圍牆外的資源,改善獄中最須要改善的地方,他讓圖書館不再是沒用的裝飾品,這座圖書館不但豐富他的心靈,更是他與外界接軌的管道,同時,也協助許多有心向學獄友。

RedAndy的立場出發,不難發現在蕭山的最後幾年,Andy一定處於相當難熬的狀況,要擔心的事太多,每天在做的事要是不小心事迹敗露,馬上被打入更為痛苦的煉獄;他還必須跟內心的恐懼角力,一個被監獄馴化的籠中之鳥,如何適應籠子外的生活呢?但是,Andy一如過去的20幾年,冷靜自持、喜怒不形於色,認真且努力扮演他應該演的角色,這,一般人很難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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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在獄中待久,長時間面對四面牆,往那個方向走免不了都會撞牆,思考在無形中也被四面牆包圍,能夠突破重圍逃離監獄,不代表在外的躱藏方式不被猜出,甚至被獄方快速掌握,往往幾天或幾小時短暫自由後,又徒勞無功回到蕭山。Andy早就知道牆對人的限制,不僅是行動上的自由,還有思考上的自由,而閱讀可以將人從圍牆中解放而出,書成為重要的戰友。

Andy能離開蕭山,所歷經的煎熬和掙扎,絕對不能簡化為聰明和幸運,以如此簡單的眼光看待這件事,如同一個蠢蛋在看一個天才的論文,永遠看不懂的結果,就隨便為自己找個完美的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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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這個永生難忘的特殊獄友,在過去20年的散步閒聊,有意無意跟Red談到「將來」及「希望」,Andy曾告訴他:「你知道墨西哥人怎麼形容太平洋嗎?他們說太平洋沒有記憶,這是我想度過餘生的地方,Red,一個溫暖又沒有記憶的地方。(You know what the Mexicans say about the PacificThey say it has no memory and that’s where I want to finish out my life, Red, in a warm place that has no memory.)」。一個被關到雙眼閉上,二腿伸直才能離開蕭山的人,希望及將來是何等的奢侈品,雖然如此,這位朋友所談論的任何事,他都願意靜靜聆聽,也會珍藏於記憶,因為,Andy是他這輩子最特別的朋友。

過了30多年的蕭山生活,Red被獄方認定為馴服的鳥,因此被釋放,馴服鳥所遭遇的問題,Red無一倖免,且全都經歷過。他不適應沒有欄杆的環境,走私的專業無從發揮,少了監視的獄警,混身不自在,最重要的是,他不知活下來的意義是什麼?他曾經絕望的想結束生命,直到他想起好朋友Andy,想到他們聊天的話,想到Andy所承受的痛苦,想到Andy告訴他離開蕭山後如何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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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鼓起勇氣,出發找尋Andy留給他的線索,沿路上,他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蠢到在找夢中的影子,也膽小的猜想各種線索可能消失的理由,在他來到Andy所說的地點時,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越走越靠近線索,他的心狂跳不止,當他找到Andy留給他的小盒子,快速撇了幾眼Andy的信,他的心不止狂跳,還一度以為即將停止,Red無法留在現場,匆匆回到暫時居住的旅店,混亂的情緒總算平靜,他再次看著Andy的信:「Red記得,希望是好事,或許是最好的事,好的事情永遠不會消逝。(Remember that hope is a good thing, Red.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 )。」。是的,他感受到希望在胸口跳動。

長久以來,Red從不知道希望是什麼?此時此刻,他總算知道且感受到希望,他帶著希望,踏上旅途,出發找Andy

在故事結束前,Red說:「

我希望Andy就在南方(I hope Andy is down there.)

我希望我可以越過邊境(I hope I can make it across the border.)

我希望可以看到我的朋友,而且能和他握手(I hope to see my friend and shake his hand.)

我希望太平洋如同夢中的一樣湛藍(I hope the Pacific is as blue as it has been in my dreams.)

我希望(I hope.) 」。

不管什麼原因走入監獄,還是什麼理由將自己關進監獄,在絕望無法自處時,千萬記得,希望永遠在胸口跳動(Hope springs eternal in human breast),永遠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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