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4月15日凌晨2點20分,大西洋天晴夜朗,前晚11點40分撞上冰山的鐵達尼號,尚浮在水面的船尾,在那一刻沒入海,罹難乘客及船員高達1,522人,這起死傷慘重的悲劇震驚全球。同日約6點左右,沉船通知電報抵達位於約克郡(Yorkshire)的唐頓莊園(Downton Abbey),接獲消息的Grantham伯爵及伯爵夫人,雖然人遠在英國鄉間,依然感受到來自大西洋陣陣吹彿的冷風,伯爵的堂兄和他的獨生子Patrick Crawley,確定於船難中喪生。
何以堂親的死訊,寒徹伯爵及伯爵夫人的骨頭?Patrick Crawley是Grantham爵位及Crawley家財產繼承人,同時,也是長女Mary Crawley的未婚夫,Patrick的死,為Crawley家濛上一層不確定的陰影,家中三個未婚女兒的未來,會因此失去階級及財富的安穩保護。
很多人會疑惑的問?Grantham爵位及Crawley家財產為什麼不是由長女繼承,而是一個遠房堂親呢?為什麼Mary的未婚夫是親戚?這二個問題的解答,牽涉英國幾百年來的「嫡長子繼承制度」,繼承限於男性,且嫡長子繼承家裡的頭銜及財產,如此的法律規定,排除了Crawley家三千金的繼承權,她們只能眼睜睜看個親戚,繼承她家爵銜,成為社會權貴,且坐擁龐大資產,可出手闊綽盡情揮霍。
Crawley家在伯爵過逝後,三個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女兒,所能繼承的,剩下可憐的年金,靠那些年金過活,每天必須小心算著銅鈑,想要錦衣玉食,想嫁好人家必須仰賴Patrick的鼻息;伯爵和夫人幾經思索,安排長女Mary和Patrick的婚事,這樁良緣不僅保證長女Mary有權、有錢的未來,也間接保障其他二位女兒的榮華富貴。
如今,Patrick長眠於大西洋海底,伯爵又必須在眾多親戚中尋覓繼承人,新的繼承人是否已婚?還是有婚約?若幸運的未婚,是否願意和Mary結婚?Mary是否願意再次妥協於安排的婚姻?問題千頭萬緒相當複雜,只能說,Crawley家三千金的將來,有太多未定之數。
困擾唐頓莊園的問題,其實也是英國貴族幾百年來心頭刺,傷口不時隱隱抽痛,但是,他們寧可半夜輾轉難眠,也不願意改幾個字鬆綁繼承制度,主要是因為,他們不想爵銜及財富旁落外姓之手;在傳統上,貴族家兒女的婚姻負有政治使命,聯敵掣敵的概念下,女兒可能嫁給現在的盟友,將來的敵人,與其肥了敵人,不如堅持傳統,將所有一切留給家族男丁。法律和傳統這頂緊箍咒,不是Crawley家或是Mary的三頭六臂能逃脫。
出生尊榮世家,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的Mary,連穿鞋也是僕人畢恭畢敬伺候著,萬一飛入尋常百姓家,別說Mary無法接受,她的奶奶、爸爸和媽媽二腿不敢伸直,要是不小心葛屁了,應該不敢隨便躺進棺材,但是,想從法律及傳統中解套,絕對不容易。
唐頓莊園此刻的處境,是20多年來第二次危機。20多年前,莊園曾發生嚴重的財務問題,現任伯爵Robert Crawley為了解救猶如他血和骨的莊園,不顧母親大力反對,不惜破格以降,迎娶來自New York的女繼承人Cora。老伯爵深怕沒有文化教養,欠缺上流社會風範的媳婦,那天,要鬧脾氣,會退出挹注唐頓莊園的巨款,為了預防媳婦的任性,他天真將媳婦帶來的龐大資產鎖進Crawley家限定繼承財產,人是會算,算不過老天,誰知美國媳婦肚皮不爭氣,碰出三千金,這也推著Crawley家走進現在的困境。
老伯爵夫人足智多謀雙管齊下找解藥,仍不忘嘀咕酸媳婦二句,她要兒子找律師想辦法將媳婦嫁妝與限定繼承財產分開,一邊忙著幫孫女尋覓乘龍快婿。律師難有上天下地的通天本領,只能在限有法條中找解答,窮盡當時所有可能性,是分不開伯爵夫人嫁妝與繼承財產。對於律師的意見,伯爵和夫人難掩失望,在失望中,老伯爵夫人稍來好消息,她想到Mary適合的婚配對象,社會地位遠在Crawley家之上的Crowborough公爵(Duke of Crowborough)。
於是,伯爵力邀公爵到唐頓莊園做客,天曉得,被錢追著跑的公爵,現正一個頭二個大,為了籌錢,他四處奔波想找個資產豐厚的女繼承人,以解決目前燃眉之急。當然,公爵技巧高超透露,他對婚姻的態度積極,但是,對方不止要有嫁妝,還要是個女繼承人,隔天,伯爵和夫人識像的火速送客。
伯爵單純以為,男女基於什麼原因結婚,不是婚姻幸福與否的重點,婚姻可以為錢,可以為權,也可以為情,但是,沒有權、沒有錢的婚姻,不必多想,注定百事哀;透過婚姻擁有權又有錢,之後再談情,不也很好嗎?他和伯爵夫人是其中典範,他殊不知,夫妻要有一方不想談「情」,典範難以豎立,公爵愛的是「男人」,基於「錢」娶了一個「女人」,還要猜嗎?公爵可沒心情跟未來的太太談情。
為了替爵位及唐頓莊園解套,Crawley家分別走了法律及攀龍二條路,顯然走到盡頭,發現全是死巷,不可避免又繞回老路,必須面對新的繼承人,來自Manchester的新任繼承人Mattew Crawley,是位中產階級律師。伯爵以Mattew必須學習管理莊園為拖辭,請他和母親遷居唐頓莊園,時間不可理解的湊巧,Mattew和母親前腳走入Crawley家為客人準備的小屋,Mary後腳前來,她代表母親誠摯邀請二位貴賓,晚上到家裡用餐,更巧的是,心高氣傲的Mary才走到玄關,客廳男聲清楚傳來:「伯爵八成打算將長女往我身上推。」。
在1912年,很多事情規矩是這樣低,可以暗著來,但不可以明著說。是的,伯爵意圖達成「M&M」計劃,關於「M&M」,Mattew無權多說什麼,Mary是權與錢的額外贈品,況且,她貌美如仙,他可以明的乖乖接受,或暗的默默反抗,但是,最好別跟母親抱怨,只要他說出任何反對或不爽的話,Mary永遠會「湊巧」聽到。
當晚用餐,Mattew的母親Elizabeth還沒坐穩,馬上丟一枚震撼彈在伯爵家的餐桌上,她大剌剌聊起村子小醫院的運作「經費」,別說老伯爵夫人受不了,Mary也無法忍受,出身上流社會的人不會庸俗談起「錢」,再說,粗鄙的中下層階級「才會」為「錢」所苦,貴族「絕對」沒有錢的問題。
接著,白目Mattew又提到,他找到一份工作(a job),打算加入村子的事務所繼續執業,「一份工作(a Job)」嚇的Mary和奶奶花容失色,那有紳士(gentleman)低賤到為五斗米折腰?生活有樂趣可言嗎?Mattew在她們質欵聲中,大力辯解說:「有週末(weekend)呀!!」,「週末(weekend)」又驚動二位貴族女士,在她們概念裡,生活品質來自於自由的時間支配,一個必須「週末」才能隨心所欲的人,他的生活被別人駕馭,他不熱衷上流社會的活動,像是騎馬,不懂狩獵樂趣,那夠格繼承Grantham爵銜,那夠格擁有唐頓莊園。
在Mary「湊巧」聽到Mattew令人不悅的言談,又見識到中產階級的粗鄙,帥到犯規的Mattew就算有心,也無力挽回伯爵的雙M計劃,Mary當晚在餐桌上大聲宣誓,寧可被丟進海裡祭神,也別想要她嫁給Mattew,更信誓旦旦的告訴妹妹Edith:「他,非我族類」(He is not one of us)。
於是,一場中產階級v.s.貴族大戰就此拉開序幕。Mattew的媽媽Elizabeth對抗老伯爵夫人,Mattew不情願的披掛上陣迎戰Mary。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場戰事要真如表面那麼簡單就好。
在工業革命150年來,英國社會仍充斥新舊二股勢力,Elizabeth和老伯爵夫人正是雙方經典代表,二股勢力的消長,不言自明。Elizabeth是新興的中產階級,面對問題,絕對是行動派,現有方法無法有效解決,寧可冒著風險試新方法,也不會坐以待斃;老夫人的時間,則依然停留在凡事要把面子做足的美好年代,若老夫人提到貴族不能聊錢,不會有金錢困擾,Elizabeth會難以接受,她可能會毫無顧忌挑戰的問:「那,妳的美國媳婦是怎麼來的?」。
舊勢力覺得新勢力缺乏含蓄的優雅,新勢力鄙棄迂迴的表面功夫,擁抱坦率的真理。新舊二股勢力交手的戰役,Elizabeth不求必勝,她經歷時間洗禮,穩重又有智慧,她深知兒子繼承Crawley家是大好機會,捉住這個機會,可以扭轉許多人的運命。所以,她主動介入Crawley家的慈善事業,引進新的醫療模式;她利用手上的權勢,幫助社會弱勢族群,她是以「正面良善」出發,迎戰老夫人,但是,她非常聰明,在風光場合,不忘拱老夫人出來出出風頭。
年輕雙M屬於摸索中的新時代。Mary從小僕役成群,穿的是綾纙綢緞,習慣佳餚美饌,喜歡笙歌達旦,她祖母的生活如此,她母親的生活也如此,她也是如此長大,她的未來不需多費心思,母親和奶奶二位是先例,她的人生有必要多慮嗎?她孩子的未來,不也是走相同的路上?
Mattew茁壯於英國工業革命的世代,學有專精,他的執業生涯,有機會接觸社會不同階級,不必有洞燭先機的能力,他也知道時代正在轉變,靠專業崛起的新世代,實力正在凝聚,不假以時日,有機會超越原有的貴族,成為社會的中堅份子。在持續進行的工業革命,Mattew雖不是技術人員,亦非資本家,但是,在日後社會結構巨變前,他早已卡到最有利的位置,他以專業知識謀取生計,是社會備受敬重的階級。
將雙M二相比照,從未思考未來的Mary,不會想瞭解家裡從馬廄變成車庫,其中所隱含的意義,客廳的照明,由蠟燭換成電燈,除了祖母抱怨太亮,她不會多想背後的原因,時代在巨變前,必定微露先兆,這些影響她未來的小小暗示,她很少放在眼裡,她享受貴族階級特權,她出生就有僕人幫忙穿衣,她喜歡悠閒生活,她不知道即將吞噬她的巨浪,早已拍打上岸,只差還沒淹進她家裡。
被Mary及祖母認定為不具繼承資格的Mattew,他對天上掉下來的爵位及財產,也沒什麼興趣,他才踏入唐頓莊園附近的村子,無耐地告訴母親:「不想要和這些人一樣。」,他很有口德,懂得把話講一半,後面緊接的那句應該是:「每天有手好閒,好吃懶做,不懂得追求人生的成就。」。
Mary所緊握不放的貴族優勢,對Mattew不見得是寶;Mary覺得Mattew不具繼承資格,Mattew也不一定想要。雙M可以不理會對方,也可以各過各的生活,但是,他們誰也別想閃過社會巨大的改變狂潮,他們注定要迎接新時代,只是,那個M否準備好了?
相較於Mary執著於傳統及血統,伯爵老練又世故將Mattew拉進貴族生活。他技巧地點醒Mattew,身為一座莊園的主人肩負很多人的生計,從佃農到僕人,全靠著主人吃飯,現在的你,除了老母,了無牽無掛,想怎樣就怎樣,莊園主人失去任性的自由,他要顧慮、考量的人、事、物實在太多,稍有不慎,會敲碎別人賴以為生的飯碗。伯爵這翻不急不徐談話,馬上收服Mattew的桀傲不馴。
是的,一座莊園尚且不論佃農,光是成群僕役的薪資及莊園的維修費用,是筆讓人咋舌的巨款,可以壓死好幾排的軍隊,僕役分工之細,體係之繁雜,更不是一般中產階級搞的懂。莊園和僕役相依相靠,莊園要稱頭,要有僕役細心打理,有僕役才能撐住門面,僕役則是靠著服務主人一家人,才能養活自己的家人。
伯爵知道世道在變,很難說會不會有那麼一天,英國上上下下會平坐平起,在社會打拼,將來要比實力,而不是與生俱來的階級,或許會有這麼一天,但不是現在,現在身為莊園主人,有責任維持所有人生活的安穩。不知,伯爵是過於愚蠢,硬是把頭埋在現在,還是眼光過於短淺呢?莊園統帥無法高曕遠矚看到未來,就像矇著雙眼在開船,危險在前方,卻連閃也不會閃。
被伯爵收服的Mattew,隨後又向Mary的美貌投降,在所有外在條件,及內在愛戀趨使下,Mattew將唐頓莊園扛在肩上。面對新時代,Mattew有絕對的優勢和實力,但是,要領導習慣富貴的一家子,走向多變的未來,又談何容易呢?
花了近3年,英國以傲人的工業技術,並投入龐大資產,打造世界最大也最豪華的客輪鐵達尼號。這艘象徵英國國力的海上浮宮,於1912年4月10日正式啟航,航行不到5天撞上冰山,在撞上冰山後,短短2小時40分,全船沉入海底。這起事故不因鐵達尼號沉船,就此平息,在往後100年,全英國甚至全球許多專家學者,莫不致力於找出事故的原因。
專家學者從鐵達尼號遺留的殘駭,還原失事現場,依據研究報告,在1912年4月14日夜晚,大西洋海域氣溫極低,寒風凜冽,瞭望台人員的視力受到影響,導致無法即時通報船長前方有冰山,鐵達尼號因此撞上冰山。在撞上冰山後,船長判斷又失誤,下命在高速航行下緊急轉彎,冰山撞擊了船體,船底的鉚釘承受不了撞擊因而毀壞。專家學者依此判定,鐵達尼號事件是環環相扣的人為疏失,此結論富有極深遠的意涵,這也說明人類的技術可以打造一艘最大的郵輪,但是,人絕對沒有能力對抗自然。
從鐵達尼號沉船開始的唐頓莊園暗示著,這座花百年精心建造的莊園,有如一艘巨大的郵輪,航行在看似平靜的寬廣海域,然而,海面上漂浮著冰山,豈是肉眼可見。這些隱而不顯的危機,考驗船長Robert Crawley,及未來的Mattew Crawley,在他們掌舵下,唐頓莊園能否能航向永遠的富貴安康呢?海像不停在變,船長不能慎審警覺每項細微的改變,如何能避開危險?
此其中更值得深思的問題是,鐵達尼號乘客分為工作組員及旅客,工作組員顧名思義是負責船務及航行的人員,除非休假,工作組員必須堅守崗位執行勤務,有義務維持航行平安,提供旅客舒適旅程;旅客只要付的起票價,不必具有航海知識,不必分擔船務工作,在抵達目的前,旅客可以盡情享樂,游泳、睡覺、跳舞或是發呆。那誰保護鐵達尼號的安全呢?船隻既不屬於工作組員,旅客也不是擁有者,依海商法的通例,船隻航行於海時,全體組員及旅客必須聽命於船長,所以,船長有義務保全全體人員及船隻的安全。
唐頓莊園的住戶分為Crawley家人和僕役。Crawley家人是唐頓莊園擁有者,掌理莊園的主人是伯爵,僕役提供主人勞役服務,賺取每個月薪水,那伯爵的家人在莊園是付費「旅客」嗎?抵達目的就下船?應該不是,否則,Mary和老夫人不會那麼介意Mattew本身條件,是否符合一個莊園主人的資格;如果是這樣,Crawley家人和唐頓莊園是綁在一起的生命共同體,必須一起面對未來的挑戰,多數Crawley家人對於風速在變,夜色在變,海流在變,卻是混然不知,莊園若真發生危難,出生好命的Crawley家人,恐怕連搶救生圈,不忘儀態要高貴,舉指要幽雅。
鐵達尼號生還的705位旅客,親眼目賭悲劇發生,船不停往下沉,拼命想活下來的乘客,誰有時間在意階級,還是富貴?被棄如敝屣浮滿水面,很諷刺,是頭等艙一箱又一箱的名貴行理,但是,誰回到岸上,是拖著自己的行理呢?
唐頓莊園會不會如同鐵達尼號因人為疏失藏身海底?從故事緩慢鋪陳,可以瞭解Crawley家人的思考模式,要不是注入Mattew Crawley和他母親二位新血,這家人以活在古董展示櫃為榮。
時代改變、生活改變,人如果不順著改變的潮流,最終會撞上冰山,撞上冰山後,不消多時,繁華落盡,現在擁有的一切會沉沒海底。